在小镇GAY圈做个著名男同

生活在大城市的同志,可能会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:身边的同事大方出柜、同性恋人牵手走在大街上、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大声呼吁「Love is Love」……

「幸存者偏差」会让我们忽视还有「小镇同志」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,他们大多躲在柜子里,他们的爱与欲可能无处安放……他们是一个真实存在的,「巨大而沉默」的群体。

我们的书写常常聚焦于大城市的霓虹,今天,也让我们透过淡蓝作者团成员毛豆的视角,来看一看「小镇同志」的微光。

01.在老家,我看到了小镇GAY的性压抑

一排高铁桥墩伫立在屋后的稻田里,巨大而沉默。与它们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屋前公路边的两场酒宴,鸣炮的是喜事,念经的是丧事。一年半没回家,我仿佛也站在那排桥墩中间,成为安静的旁观者。

「你什么时候结婚?」我还是免不了被这样的问题一把拽进去。

爸妈问我。不认识的婶婶问我。和我同龄的邻居妹妹好久不见,身形已经完全走样,抱着她几岁的孩子问我。

话题终结于我的缄口不言,又以周围发生的新鲜事重新开启。

听说和我一起长大的隔壁小妹今年结婚了,男方无论从哪个条件看,都是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:长相一表人才,待人落落大方,在深圳有个高薪的工作。

但这段只办了酒席没有领证的婚姻,只持续了一个月就结束了。结束的原因是所有人八卦的焦点:这一个月,男方始终没有碰过她。

从媒人介绍到正式结婚的这一年多时间里,两人只见过几面,期间未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或许勉强能说得通,但据邻居所说,小妹每次碰他,他的反应都有些不自然。

男方道歉,彩礼不退,这件事也就过去了。道歉的内容似乎也没有人深究,说是父母婚姻的不幸,让他对婚姻还存有一些恐惧。

这么久过去了,小妹的母亲偶尔还会念着她女婿的好,她觉得问题很可能出在她不擅家务的女儿身上。

除了说「爱不爱一个人,和会不会家务没关系」之外,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。这个大城市里人人秒懂的事情,在即将和大城市互通高铁的我们这里,竟然无人知道正确答案。

不过想想也是,就像软件上附近的人几乎没有真实头像一样,同性恋在我们这里也是「不存在的」。

回到老家,我的认证头像在软件上显得格外格格不入,时不时收到陌生人的招呼,自然也就不奇怪了。

中秋节的晚上,我收到一条私信:「好近,见见吗?」

他距离我不到一公里。头像是一张明显的假照片;签名是「找个对象,可以一起不上软件的那种,有吗」;为数不多的三条动态,一条感慨分手,一条说要抓住爱情。

我本想拒绝,但正好闲着没事,就答应了,见面地点约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路口,就在距离两场酒宴不远的地方。

因为最近一直下雨,天上看不到月亮的影子,还好短暂的烟花能稍微减少一点诡异的氛围。

我先到达约定的地点,他又发来一句:「你不胖吧?」

几分钟之后,两人在路口对视,谨慎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,然后一言不发地朝着离我家更远的方向走去。

是他先开始的问答——

「你在北京工作吗?」
「嗯,你呢?」
「长沙。」
「你是做什么的?」
「建筑。」
……

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之后,他问我,「你家里知道了吗?」
「不知道,但我准备说。你呢?」
「不知道,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吧。」

他的资料上写的是31岁,但看长相应该有三十好几了。「那你家里人不催你结婚吗?」我问。
「我早就结婚了,孩子都11岁了。」
「啊……」???
「农村人嘛,结婚都挺早,我20岁就结婚了,结婚之后才知道这个圈子的。」

他见我沉默,问我怎么了。

我说我非常讨厌骗婚的同性恋,如果我朋友骗婚,我会直接和他断绝来往。

「为什么?」
「同妻太可怜。」

他问我同妻是什么,我说,「就是男同的妻子。」

「也不能怪我,都是别人带我入圈的。」
「如果你确认自己是这个圈子的,那你可以离婚。」
「我们去高铁站那边走走吧,那边适合散步。」

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于是以「有点远」为由拒绝了他,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见面。

回到家,我收到了他的私信轰炸。

「怎么?对这有反感吗?」
「就只是见见面,我一个人在家,刚准备邀你来家里坐坐。」
「又不做什么。」

……

「你喜欢怎么样的?」
「怎么了?」
「过来我们可以抱抱亲亲。」

  • FIN -

02.单身的我和杀人犯二选一,我爸谁也不选

去年国庆回家,一时心血来潮,我在家写了这篇我对小镇同志的观察,用了小说的手法,但人物和情节都是真实的。写完这个故事没过几天,我就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跟表姐出柜了。

在小镇GAY圈做个著名男同

在小镇GAY圈做个著名男同

最近这几年,我明显地感觉到家里逼婚的形势越来越严峻。于是这两年春节,我都选择留在北京,把回家的日子定在了国庆和五一。

其实也没什么用,每次回家,我听到的第一句话永远是,「为什么没带女朋友回来?」不管和你熟不熟的人,见面的招呼语必定有,「你什么时候结婚?」

不管我有多努力,不管我多认真去爱一个人,只要我是一个不结婚的同志,我就不是这个小镇的「正常人」。

去年疫情期间我写了一篇文章,关于未出柜的自己跟父亲的拧巴日常,写完后没几天,我决定和我爸敞开心扉,好好聊聊。聊了几句,他突然说:「哪天你心情好,接个视频吧。」虽然我心情并不好,但还是跟他说:「那就现在吧。」

视频接通,他说:「跟你说个事,你要是现在心情不好,那就先不说了。」

我说「你说吧」,果然又是给我介绍对象的事。

我说:「一个人有家室但杀人放火,一个人什么都好但是没有家室,让你选一个做儿子,你选哪个?」

他说:「我都不选。」

我说:「必须选一个呢?」

他说:「你要换位思考,如果你是爸爸,你会希望你的儿子一直一个人吗?」

我说:「如果他觉得快乐,他决定一个人生活我也会支持他。」

他说:「你要认清现实,在我们这里,没有人是这样生活的,你必须结婚,必须至少有一个孩子,不然别人会说你是变态。」

他举了一个远房亲戚的例子,他家儿子快40岁了还没有结婚,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都觉得他是变态。

我说:「万一以后我也和他一样,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变态的时候,你可不可以站在我这边?」

他说:「我也是希望你幸福,你幸福我才会快乐。」

我说:「你的话前后有矛盾啊,你说我幸福你就快乐,但我觉得不结婚也很幸福,你又觉得是变态。」

他说:「当然是变态啊,所有人都觉得是变态。」

我说:「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,我只在乎你。」

他说:「人活着就是要看别人怎么想啊,别人觉得你是什么样的,你就是什么样的。」

这段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,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眼睛一度变红了,那时候我正强忍住自己出柜的想法。

我所经历的,也是每一个小镇同志所面临的现实。

很久以前我就在想,当一个小镇的孩子知道自己是同志时,他和他的家乡注定只能说再见;而那些选择留在小镇的同志,则慢慢地汇集成了一个「巨大而沉默」的群体。

03.我实名认证的软件头像在小镇上光芒万丈

我的认证头像在小镇上极其稀有,我也因此获得了不少的聊天机会。聊天过程中,我感受到了大家对爱和性的强烈渴望。当然了,对爱和性的渴望在哪里都有,如果要说和我在北京的感受有什么不一样,我在北京感受到的,更多的是疏离和怕被看穿,而在小镇上,他们的渴望更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飞蛾扑向火苗。

我对一条私信的印象很深。一开始,他发来的是一大段真诚的交友信息,在我表示「我只是回家几天,马上要去北京工作」之后,他的态度立即来了个180度的转变,发来一条又一条热辣的信息。

这样的反差和矛盾,在上面那个故事中也同样出现了。其实他们不是不想去好好爱一个人,只是沉默太久,他们早已忘了「爱」最初的样子。

现实生活中,我跟我所有的好友都出柜了,每次回家,他们在夸我「勇敢」的同时,都会劝我小心一点,不要用认证头像,不然有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。但每次我都会让他们别过度担忧,被人认出来又能怎样呢?同属一个群体,却害怕互相辨认,那就只能越来越沉默。而这几次相安无事的实践也证明,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,至少我是这么认为。

我不是勇敢,我只是单纯地想做自己而已。

04.播种,正在小镇慢慢发生

跟表姐的出柜,让我看到了小镇同志的一丝希望。这个世界的改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,它靠的是薪火相传。宽容的种子只要发了芽,就会在一代又一代人心里生长下去。

因为网络,我还认识了和我一样走出小镇的同志。他跟家里出柜那天,把我写的那篇文章发给了爸妈。

他跟我说,出柜就需要寻找盟友,需要让家人看到,我们的生活、我们的担忧和希冀和他们没什么两样。现在,他的家人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,但妈妈在给他寄送家乡美食的时候,都会准备双份的。

走出小镇的同志,或许很难再回去,但因为在大城市里触摸到了自由的快乐,两相权衡和自我挣扎之后,他们也开始发出一些声音,播种正在小镇慢慢发生。

希望有一天,无论是走出去的,还是留下来的,都不再沉默。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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